我有一种一时之间很难用文字说明清楚的感觉。我的意思是,直到目前为止,我仍不能肯定是否应该把与Karen MacNeil的对话完整的整理成一篇文章。她是那么的坦率,坦率到近乎透明,采访过程中,有些问题设计得不妥,我也问得忐忐忑忑,而她回答得却是毫无保留,甚至于遇到某些直接而私人的问题,也会竭力找寻贴切与真实的字眼加以表达。这让我感到自己的身份仿佛不再是记者,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到钥匙,闯入别人内心世界的窥私人。
比如说,有这样一个问题:为什么把《葡萄酒圣经》这本书题献给Denis?题词里的 “红色郁金香”又是一个是什么样的典故?这个问题触及到太多伤感的回忆,以至于让Karen在听到的瞬间就流下眼泪。她花了一小会儿功夫平复情绪,尽力以笑容回答着,自己曾经大病一场,并被医生宣告手术的生还率很低。她还记得,当时自己一面望着病房窗外的郁金香丛,一面向名叫Denis的主治医生表示,希望醒来后再看到这些花朵。而医生很冷酷的说,“也许吧,有点难说”。闻言,她开始激烈的抢白,十分坚决地告诉对方,“不不不,我一定能再看到红色郁金香”。
我相信每一位出色的作家,都有一段无从倾诉的私密体验促成他们的写作,他们曾经走过生命的虚妄,而这种体验就像一道紧箍咒,终促使人投身于明确的目标,专注而忠诚于一种充实、深刻的生活。Karen虽然没有就此事深谈下去,但我猜想,这会是令其在葡萄酒写作路上持续探索三十年之久的原因所在。
Karen认为海明威是自己文学上的导师,她尤其喜欢对方简洁有力的语言。
1.
18岁那年,Karen立定目标成为一名写作人,她开始自学新闻写作,并投稿给不同的报章杂志。她自称,写的前323篇文章都是飞机稿,只有第324篇获得纽约周刊杂志《村声》(Village Voice)的赏识,变成了铅字,而她也因此拿到35美金的稿酬,以此为起点成为一名自由记者。
开始的时候,Karen的写作范畴较为宽泛,政治、社会、文化现象都可能成为关注对象,几年下来,等到笔头锻炼得差不多了的时候,她决定把美食美酒写作定为长期目标,并且一不做二不休的离开纽约、前往加州,在纳帕谷这个被全世界饮酒者深爱的产区定居了下来。
“住在纳帕谷,让我感到自己的写作更贴近于葡萄酒的本质,这里是一个以农业为基础构成的城市,跟纽约全然不同,没有城市化的气息。圣特里娜是一个无比小的小镇,人口不到一千人,基本上所有人都互相认识,并且都被农业紧密连接在了一起。大家碰头聊得话题大多是田间地头的事情,什么时候开花啊,什么时候返青啦,诸如此类。”
两只斑点狗如今已不在身边,它们过去喜欢一左一右靠在Karen的脚边,陪她写稿。
Karen向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她的家庭构成:已离婚,前夫是一名酒庄庄主;家里有一个13岁的女儿,开朗活泼;养了一条狗、三只猫、一条鱼,还有三只很会下蛋的鸡。值得一提的是,家中的男性成员就是那条名为Max的狗,Karen认为它不失为一个性格简单又富有魅力的伴侣,写稿的时候,Max喜欢趴在她的膝头一动不动,安静得陪伴她度过一整个下午或晚上。当思虑枯竭时,她会忍不住跟爱犬聊起葡萄酒,例如,“你认为教皇新堡的酒怎么样”,诸如此类的话题。而遇到上述情况,Max会以极其无辜的小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主人,让她早一些理清头绪,从焦虑状态下解放出来。
2.
哪个作家要是没几样怪癖,似乎就没有办法被称为作家,而Karen的古怪之处则来源于她的写作习惯。绝大多数情况下,她需要经历一个痛苦的腌渍状态,把自己关在书房内,不断翻看笔记,在电脑前呆坐,一直到抓狂的感觉快要淹没头顶,才能比较顺利的为文章开头。
“有的时候,我坐下来几个小时,没有写出一行字,如果碰巧家里人走过来跟我谈话,或者问我要不要喝水,我就会立刻暴走。当然,有时候开头很顺,整篇文章一气呵成,过程就没那么痛苦。”
她还有一个写作上的坏习惯,就是走哪里都得带着电脑,用作家本人的话来说,即是“24小时开机状态”。在比较离谱的情况下,她会一边开车一边组织语言,如果想到不错的句子,就直接靠边停车,从后座抄起电脑,靠在方向盘上码字。
Karen认为,人与葡萄酒之间存在一种精神上的交流,而品尝伟大的葡萄酒犹如亲眼目睹奇迹的发生。